流寓荆州的布衣诗人宋登春_世界要闻

荆州自古为人文渊薮，本土名人灿若群星，也有不少客籍人物流寓到此，明代布衣诗人宋登春就是其中翘楚。

宋登春(约1515——1586)，字应元，号海翁、鹅池，明代诗人、画家，生活于嘉靖、隆庆、万历年间，真定府冀州新河县六户村(今河北省邢台市新河县新河镇六户村)人。他一生没有参加科考，没有官职，终身布衣，但才学出众，诗画皆精，是明代著名的布衣文人。他流寓荆州数年，受知于知府徐学谟，徐的揄扬和关怀对他此后的经历至关重要。

(资料图片)

宋登春少失怙恃，依靠兄嫂生活，聪慧好学，能诗善画，"诗祖少陵，画宗吴伟。"嗜酒慕侠，被乡人称为"狂生"。30多岁时，妻子儿女五人先后病亡，宋登春哀痛逾恒，须发皆白，自号海翁。此后带义子宋鲸弃家远游，足迹几遍全国，一路颠沛流离，仅以诗画润笔为资，超然物外，放浪形骸。

光绪《荆州府志》卷六十一《流寓》载：“辽王奇其诗，召谒便殿，一夕遁去。至是复来，感昔贤流寓之迹，买田天鹅洲，家焉。岁获菽十斛，杂米而炊。昼夜吟诗不绝口。吴人徐学谟爲荆州守，自往物色之，再至，始见。”

《宋布衣集》中有《戊辰夏六月江陵大水》，戊辰是隆庆二年，即1568年，从宋登春作品题署的写作时间推断，他羁旅荆州至少两年，而天鹅洲可能是今李埠引汉济汉进水闸附近的天鹅村。因为他时常到府城，若居石首之天鹅洲，相距七十多公里，不可能当日往返。

宋登春死后，徐学谟为他所作《鹅池生传》，是现今仅存的记载宋登春生平最详细的史料。《鹅池生传》被钱谦益《列朝诗集小传》转载, 是其中最长的一篇传记。略云:

鹅池生宋登春好诗，吴人徐学谟为荆州守，自往物色之，至再，始见。明日戴紫冠，衣皂缯衫，报谒，踞上坐，隶人皆窃骂之。守为授室城中，约移居日往访。属有参谒，日旰往，生键扉卧，不纳守。守令人穴垣入，生方科跣，席一藁僵卧壁下；守强起之，索酒尽欢而罢。守罹景藩之难，赴逮江夏，生送至岳阳而返。后数年，守坐废家居;生为道士装，持一钵，裹败衲，行乞三千里，访守海上，居三月别归。

宋登春曾游历湖南桃源，四川提学佥事、公安派名家江盈科描述了他的的外貌和性格："海翁方面大耳，身长七尺，须眉皓然。寓桃源半载，居恒无宿舂。值粮尽，则值纸绘古人图像，易米为炊，馈遗一金以上皆不受。"

《鹅池生传》没有交代宋登春的结局。《宋布衣集》转录旧志《宋登春传》云：“客于徐宗伯（徐学谟）家，居无何，一日谓宗伯曰：“公为我具一小船，载酒果送我蹈海。宗伯如其言。果蹈海而去，不知所踪。”

明人曹臣《舌华录》载：“（宋登春）忽乘醉纵舟海上，仰笑道:"我七尺之躯，岂世间凡土所能贮，合当以大海葬之耳。"遂按波而入。”按：曹臣，字荩之，改字野臣，号文几山人。徽州歙县(今属安徽黄山市)人，《舌华录》作于万历四十三年（1615年）左右，作者根据汉至明代子史文集和自身见闻，博采古今名人警言隽语，共一千多条，涉及自上古传说时代至明末千馀人物，但《舌华录》是笔记小说，不足为据。

宋登春被排斥于明代官方典籍之外，皆因其平民身份、不慕荣利的名士之风。尽管当年受到了荆州知府徐学谟的赏识，但他在文学史上的价值和地位真正得到认可是在清代。

康熙年间，河南柘城人王益仲出任新河知县，读到宋登春诗文后，十分钦佩其学问人品，便为他修置了祠堂，立碑作颂，并为其刊刻《宋布衣集》。至此，宋登春方为世人所知晓。乾隆年间，宋登春诗文被著名学者纪晓岚青睐，全部收入《钦定四库全书》。在遴选标准极为严苛的应抄、应刻、应存项目下，被列为“应刻”之内，后世广为传颂。

收入《四库全书》的《宋布衣集》共三卷，存诗340余首，文30多篇，多以游历览胜、思乡交友、即景抒情为题材，语言质朴清丽，有杜甫、王维之风。现举几首吟咏荆州风物及与徐学谟唱和的篇什，以管窥豹，尝鼎一脔。

《沙津乐》

二月沙津江水平，吴船楚榜棹歌行。高楼夹岸饶商估，小妓街头鬻唱声。

《春日登荆州沙津观音阁塔》

墖院收花雨，楼台散佛香。山青巴国近，鸟白楚天长。树色分衡岳，江流入汉阳。古来争战地，谁是水云乡。

《九日集楚雄楼怀旧》

沱水燕关忆壮游，短衣孤剑老荆州。天涯纵酒逢青眼，马上看枫掉白头。日暮饥乌还遶树，烟寒古堞自深秋。江空鸿鴈无消息，千里相思月满楼。

《太晖观晚眺》

霞月生西岭，秋云澹暮山。鸟啼僊阁近，花落羽人闲。白髪非生事，黄金岂驻顔。孤怀犹未惬，长啸下松关。

沙市码头、万寿宝塔、太晖观、雄楚楼（刻本作“楚雄楼”）意象鲜明，清新如画，特别是用典精当，熔铸无痕，意蕴深邃，醇厚隽永。

他与徐学谟经常携手游览荆州名胜，登高必赋，以申雅怀。集中有《春日野眺简徐荆州》：春问沙棠楫，寒生杜若洲。山云巴子国，江雨仲宣楼。岁月余华髪，飘零随白鸥。谁怜能赋客，刘表在荆州。

《江阁晚望呈荆州公》

几处蒹葭连岸白，数村烟火隔江明。无家自合依刘表，有赋谁能荐长卿？巫峡去帆江树隐，衡阳归雁暮云平。黄金已尽还为客，湘汉长歌万古情。

徐学谟因抵制景王索要沙市之后，被弹劾，“赴逮江夏，生送至岳阳而返。”集中有《自沙津江行，舟次岳阳，送徐使君》：漠漠晴沙江水流，搴衣同上木兰舟。白苹风起洞庭暮，碧树云横楚塞秋。羇客怀乡何限泪，孤臣去国不堪愁。夕阳帆影临空尽，谁念天涯独倚楼？

另有《洞庭送徐使君投劾东归》对徐给予安慰：秋来为客易沾巾，又向潇湘送逐臣。烟草断云横楚塞，夕阳落雁度江津。天涯白髪无知已，湖上青山有故人。回首吴关空怅望，何年沧海共垂纶。

徐归里之后，逢中秋节，宋作《八月十四夜忆徐刺史》桂华初发小堂东，绿芷红兰别一藂。翡翠屏前秋寂寞，芙蓉塘外月朦胧。宝书玉笈为谁隐，云锦霞笺还自封。鸿雁不来秋又晚，故人闻已到江东。

笔者初步检出集中寄徐之作，有十首之多，将其比作刘表而以王粲自况，可见相知之深，倚畀之重。诸诗意境高远，章法圆熟，情感深厚，跌宕起伏，婉转缠绵，堪称佳作。可见宋登春确实才情纵横，艺术内涵与品位极其深广高卓。徐学谟云：“生五言诗有类孟襄阳者，清婉悲激，非近岁布衣诗可俪也”。清代理学家陆陇其赞其：“遗稿十存一，光芒若鼎彝”。决非溢美之辞。《四库全书》的总纂官纪晓岚评价宋登春之作曰：“文章简质，可匹卢柟《蠛蠓集》，而奇古之趣胜之。其论诗先性情而后文词，故所作平易自然，而颇乏深意。然五言颇淡远可诵。朱彝尊《静志居诗话》以贾岛、李洞为比，亦庶几拟于其伦矣。”。

宋登春工书善画，是"江夏派名家"，遗憾的是没有画作传世。但武汉黄鹤楼下鹅池碑廊犹存宋登春书法碑刻。宋登春诗画成就非凡，对明代文化的发展，对汉诗和国画的传承，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，在明代文化史占有一席之地。

在等级森严的皇权时代，终生布衣的宋登春能被官方认可、作品流传至今，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幸事，也在荆州文化史上增添了精彩的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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